钢铁巨兽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一把重锤,硬生生地碾碎了清晨那如纱般的薄雾,刺鼻的机油味随着轰鸣声弥漫开来。
那台足有三层楼高的攻城器械,在泥泞的地面上缓缓移动,每一步都在泥地上拖出深达半尺的辙痕。
两侧炮管伴随着齿轮有节奏的转动缓缓抬起,暗红色的锈迹簌簌地剥落,好似巨兽抖落鳞片时渗出的血痂,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光。
渡边大尉站在瞭望台上,透过望远镜,清楚地看到城墙上士兵们那毫无血色、发白的脸色,嘴角扭曲成癫狂的弧度,恶狠狠地吼道:“支那族连像样的火炮都没有!"
"稳住呼吸。”陆渊的手指轻轻划过青砖的缝隙,掌心立刻沾满了昨夜毒雾残留的带着一丝甜意的腥味,那股味道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。
城墙下,传来木料不堪重负的尖锐吱呀声,仿佛是它们痛苦的呻吟——那是他们用铁皮包裹的枣木门闩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
他忽然转身,一把拽住赵参谋的武装带,急切地说道:“把伙房所有猪油集中到西侧瓮城,再拆三张牛皮帐篷裁成油布。”
谢晋元正用缠着纱布、微微颤抖的手给捷克式轻机枪装弹,听到这话,猛地抬头,
铁轮碾过护城河浮桥的刹那,城墙上突然泼下如粘稠棕黑色瀑布般的猪油,那浓郁的油腥味瞬间在空气中散开。
渡边的狂笑卡在喉咙里——那些倾泻而下的猪油在铁甲表面挂出琥珀色钟乳石,二十支裹着油布的火把从垛口旋转着坠落,带着呼呼的风声。
火焰腾起的瞬间,整台机械仿佛被塞进熔炉的八音盒,齿轮咬合声突然拔高成尖锐的啸叫,那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定向燃烧!”陆渊一脚踹翻试图探头查看的士兵,一梭子弹擦着他钢盔掠过头顶,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。
燃烧的油脂正沿着炮管纹路迅速爬向弹药舱,这具钢铁巨兽突然在火海中痉挛起来,液压杆断裂的脆响像是野兽折断脊椎时发出的哀嚎,让人毛骨悚然。
林小妹的纱布在指节勒出深深的青痕。
她看着那个穿德式灰色军装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,刺鼻的烟雾呛得她咳嗽起来。
忽然,她被身后伤员拽住袖口,伤员微弱地说道:"护士...我的腿..."垂死的国军士兵腹腔插着半截刺刀,血沫随着每个字从嘴角涌出,那血腥的场景让她一阵恶心。
她使劲咬破舌尖,才没让眼泪落在他染红的领章上,那上面还绣着"誓死报国"四个褪色小楷,在血污中显得格外悲壮。
“履带还在动!”赵参谋的怒吼混着金属扭曲的怪响,那声音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。
燃烧的攻城锤竟顶着火焰撞向城门,铸铁撞角楔入门板的刹那,整段城墙簌簌落下百年积灰,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。
陆渊扯开两颗木柄手榴弹的拉环,延时三秒后抛向机械底盘的通风口。
这时,他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回忆:原来,他曾参与过国际军事援助行动,在叙利亚的战场上,跟随国际军事专家学习并拆解过俄制装甲车,所以记住了这个弱点。
爆炸气浪掀翻了两名日军工兵,他们背着的汽油桶在火海中炸成金色蒲公英,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。
渡边大尉的军刀插进操作台缝隙,疯牛般赤红着眼睛转动方向舵,声嘶力竭地喊道:"天皇陛下板载!"液压驱动的撞角突然横向扫过城墙,垛口处三名机枪手像布娃娃般飞向半空,发出绝望的惨叫。
谢晋元抹掉溅在望远镜镜片上的脑浆,那粘稠的触感让他一阵反胃。
忽然,他抓住陆渊的手腕,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对方被灼伤的皮肤:"给我二十个会开摩托的兄弟。"两人同时望向仍在喷吐火舌的机械尾部,那里露出半截没被引燃的柴油油箱,像恶魔故意留下的潘多拉魔盒。
城墙下传来山本少佐歇斯底里的咆哮,他在命令步兵踩着同袍焦尸发起冲锋,那惨烈的场景让人目不忍视。
暮色将城墙的阴影拉成扭曲的利爪,柴油燃烧的焦臭味裹着血腥气在瓮城里盘旋,那味道让人窒息。
林小妹在救治伤员时,隐隐约约听到了谢晋元与赵参谋争论的声音:“这样太冒险了!”“不这样做,我们迟早会被攻破!”她心中一紧,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。
谢晋元攥着军用地图的手指关节泛白,羊皮纸边缘簌簌抖落细碎烟灰,他咬着牙说道:“二十辆边三轮,油箱加满只要三分钟!"
"谢团座!"赵参谋突然将茶缸砸在弹药箱上,半缸凉茶溅湿了工事图,他满脸焦急地说道,“您看看这个——”他抓起烧焦的齿轮残片,金属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,“不用两个时辰,这堆废铁就会自己散架!”
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成冰棱,紧张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远处传来铁铲刮擦骨头的声响,那是民夫在清理粘在城墙上的尸块,那声音沉闷而又恐怖。
林小妹跪在担架旁缝合伤口的手微微颤抖,缝合针在煤油灯下划出细碎的银芒,她的心中充满了担忧。
陆渊蹲在坍塌的射击垛口前,指尖摩挲着青砖上新鲜的弹痕,心中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。
德式钢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,唯有喉结随着柴油引擎的轰鸣上下滚动,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他突然抓起半截铅笔,在夯土地面画出三道交错弧线,坚定地说道:"老谢要的是斩草除根。"
"可这是拿兄弟们的命去赌!"赵参谋扯开风纪扣,脖颈青筋突突跳动,他的脸上写满了忧虑。
暗红色晚霞掠过他腰间中正剑的铜吞口,在城墙砖上投出刀剑相击的光斑,仿佛预示着一场更激烈的战斗。
三个抬弹药的士兵僵在原地,木箱边缘渗出浑浊的硝化甘油,散发出刺鼻的气味。
谢晋元猛地掀开军大衣,露出缠满绷带的肋部。
纱布渗出的血渍已凝成黑褐色,像幅残缺的军事地图,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:“昨夜毒气战折了七十三个弟兄,他们的眼睛...”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,化作拳头砸在城墙的闷响,那声音中充满了悲愤。
陆渊突然起身摘下钢盔,金属内衬还留着前额滚烫的体温,他感到一阵燥热。
他抓起谢晋元的驳壳枪与赵参谋的工兵铲,将两件武器重重交叉放在弹药箱上,眼神坚定地说道:"二连继续用燃烧瓶制造混乱,警卫排跟我从下水道绕到虹江路。"他的皮靴碾过地面铅笔痕迹,三条弧线恰好将日军队形截成碎块。
赵参谋怔怔望着工兵铲刃口崩裂的缺口,那里还沾着前日爆破铁丝网时的混凝土碎渣,心中五味杂陈。
正要开口,城外突然传来履带碾过碎石的脆响——三台钢铁巨兽同时亮起探照灯,雪亮光柱如妖刀劈开暮色,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报告!
小鬼子把重机枪架在攻城塔二层了!”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嘶哑。
他绑着纱布的右耳还在渗血,那是被声波震破的鼓膜,他的脸上满是痛苦。
林小妹突然冲过来,医用剪刀尖抵着自己掌心,急切地说道:"陆长官,西侧下水道的第三个泄洪口..."她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弹壳,胸牌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迹,"上个月我去给流民送药时发现的。"
黑暗中的等待像钝刀割肉,陆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。
陆渊贴着潮湿的砖壁,那冰冷潮湿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。
他能听见头顶履带将青石板碾成齑粉的声响,那声音仿佛是死神的脚步。
工兵老陈突然拽了拽他的武装带,三十八岁的老兵手指比画出危险的弧度——前方泄洪口处新增了两道铁丝网,月光照出缠绕其上的铜铃铛,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微弱的声响。
"不对劲。"谢晋元压低声音,汗珠顺着下巴滴在MP18冲锋枪的散热孔上,他的心中充满了警惕。
他身后二十个士兵像凝固的雕塑,腰间捆着的炸药包散发出淡淡的苦味酸气息,那味道让他们更加紧张。
陆渊摸到腰间暗袋里的日式怀表,这是从特高课间谍尸体上搜来的战利品。
珐琅表盖上樱花纹路在黑暗中微微发烫,仿佛某种恶毒的嘲笑,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。
他忽然扯开两颗纽扣,将灰呢军装反穿露出内衬的土黄色,手掌在地上抹了把泥浆涂在脸上,那冰凉的泥浆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。
探照灯的光斑就在这时扫过泄洪口。
铁网外传来皮靴踩碎瓦砾的脆响,刺刀挑开垂挂的藤蔓时,月光在刀刃上淌成一条银溪,那场景美得有些诡异。
陆渊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三个戴防毒面具的日军正在检查铁丝网,其中一人背着的无线电设备闪着幽绿的光,他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。